在評論今屆法國大選之前，我想引用法國女作家露美．施特森伯格(Rome Strassenburg)曾報道的一個小故事。話說2018年某個農村的大型超市，推出一款棒果朱古力醬大減價，村民蜂湧搶購，社交媒體上不乏有巴黎城市人對此揶揄一番，指那些村民只貪小便宜不顧健康，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等棒果醬對農村小孩來說已算是奢侈品了，過去已有相當一段時間，他們只能吃廉價替代品。
　
　　是的，法國貧富差距愈來愈嚴重，失業率一直高居不下，官方數字徊在8%至10%之間，城市以外的地區更嚴重，有人開始歸咎於外來移民。目前，在法國6700萬人口中，有800萬是穆斯林移民及其後裔，他們大多來自非洲和中東，並很容易成為經濟和治安問題的代罪羔羊。我在數年前於香港一法國餐廳進餐，該餐廳經理是名來自法國南部的法國人，當我稱讚南部好風光時，她卻慨嘆深膚色人口太多，令人有錯覺以為在第三世界。
　

(iStock)

　
　　法國無疑在歐洲擁有最龐大的穆斯林人口，這與法國殖民歷史不無關係，但有法國人遂擔心法國會變成「法蘭西斯坦」，因而產生恐伊斯蘭症候群，特別在《查理周刊》事件發生後，這種恐懼症不斷發酵，有政客便利用此一大眾心理無限放大，很方便地把一切問題都怪罪到穆斯林頭上去。
　
　　在今屆大選的頭一輪選候選人之中，便出現比瑪琳勒龐更右的澤穆爾(Eric Zemmour)，他以博學多才的知識分子形象為包裝，打正旗號反穆斯林、反移民。雖然他在第一輪已落敗了，但與他分享相類似主張的瑪琳勒龐，卻以不足一成差距順利進入第二輪競選，成為現任總統馬克龍的勁敵，法國的「自由、平等、博愛」核心價值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再加上法國共和黨這傳統右翼也逐步轉向民粹主義，令到法國邁向極右的力量不斷壯大。而今次的頭一輪大選，可謂是前所未有出現共三位右翼和極右民粹候選人。
　
　　馬克龍雖然最終勝出，不過當中有多少只為阻止勒龐登上總統之位？其實馬克龍也有右翼色彩，他所領導的「共和國前進」屬中間偏右，馬克龍五年前當選之初被視為「富人總統」，他在黃背心運動中對資本主義底層所表現的傲慢和離地，至今仍為人所垢病，他的支持率在俄烏戰爭前都在下滑，人們不相信他能解決社會問題。
　
　　另方面極右勢力今次雖敗，但在支持率上已大舉挺進。勒龐領導的「國民聯盟」(前稱國民陣線)所取得的支持從兩年前的18%到現在躍升至24%，甚至擴及到從不理會她的階層，而選民早不以投她的票為恥。至於繼承勒龐主義的新極右力量也在迅速形成，正如作家施特森伯格說，今次大選極右候選人所收獲的人氣，令到法國政壇已經發生了變化。民心思變，向右轉可說是無可避免的了。
　
　　施特森伯格在她著作《別了，自由-我的法國是如何消失的》，法國以自由為本的價值已在動搖，勒龐主義中的反自由主義正在步步進逼。事實上，「國民陣線」早已在1972年成立，主張法國以白人基督教為主的國族主義，對猶太人亦存歧視，認為「大屠殺」有被誇張之嫌。後來該黨又對歐盟的「全球化」產生懷疑，提出捍衛法國主權的保護主義。
　
　　開始時法國人對這個極右民族主義政黨存有忌畏，但老勒龐也曾對決前總統希拉克時，進入過第二輪選舉，到了傳位給女兒瑪琳勒龐，後者決意改善黨的形象，今次更是努力推向以民生為主的中間政綱，但仍不忘反對外來移民，加強對穆斯林文化生活的限制，批評歐盟和北約霸權；她一方面因形勢暫與普京割席，另方面又倡議在俄烏戰爭後重修與俄羅斯關係，主張不參加制裁俄羅斯以保法國民生。
　
　　勒龐今次雖未能踏上執政舞台，同時亦已表示不再參選總統，但只要經濟和社會問題無法解決，勒龐主義仍會存在並繼續發展，這勢對歐洲一體化構成壓力，而且暴露出西方民主國家合作的脆弱和危險裂痕。要知道，在德國支持制裁俄羅斯的政黨都面臨支持率下降現象。那麼，法國選民又怎樣面對因制裁所帶來的高通脹和燃油短缺？上次因燃油加價爆發的黃背心運動，會否在法國再現？這都是馬克龍所要面對外交內政之間的最大矛盾，以及勒龐主義借機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