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2018

《查無此人》用文字殺人，令人不寒而慄的禁書

　　一部書信體小說，是幾萬字的中篇，書名叫Address Unknown，中文譯名叫《查無此人》。

　　作者凱瑟琳‧克萊斯曼‧泰勒（Kathrine Kressmann Taylor），1938年在納粹德國崛起並以強大軍力威脅歐洲和世界文明的時刻，她在美國的《故事》雜誌（Story）首次發表這小說，立即引起了轟動。刊載該作品的《故事》雜誌十天內被搶購一空，當時還沒有影印機，讀者甚至用油印機將這部小說抄寫複印下來送給朋友閱讀。電台的評論員稱贊這部作品是「月度最佳作品，不容錯過。」《讀者文摘》（Reader’s Digest）改變一向以來只刊登非虛構作品的傳統，為超過三百萬讀者重印了這部小說。

　　凱瑟琳‧泰勒1903年出生，1996年去世，她一生寫了三部書和十幾篇中短篇小說，最著名是《查無此人》，因這本小說，被稱為「撼動美國文壇的女作家」。

　　這部小說是被希特拉列入禁書名單的文學經典，2015年成為「紀念反法西斯勝利70周年推薦讀物」。

　　小說由兩個曾經情同手足的好友之間的12封書信組成。居住在三藩市的美國猶太人麥克斯與德國人馬丁，原本在美國共同經營一家畫廊，1932年，馬丁從美國返回德國，他們開始了朋友之間親密的通信。通信時間從1932年11月到1934年3月的一年多時間，但在納粹德國的法西斯主義影響下，兩人關係卻發生驚人變化。小說情節緊湊，壓抑的政治、友情的微妙變化、為愛情犧牲的少女、出人意料的結局引領讀者進入無限的深思。

　　麥克斯與馬丁合夥在美國做生意多年，兩人關係密切，政見相近，情同手足，彼此的家人也都很親近，麥克斯的妹妹格麗賽爾是馬丁的情人。

　　自1932年11月馬丁回德國後兩個月，1933年1月，希特拉上台，納粹黨開始執政。那是一個全民被極端民族主義洗腦，在為國家的復興感到無比振奮，並且期待著跟隨「偉大領袖」邁進「更好未來」的時代。作為一個自由主義者，馬丁在返回德國之初，對納粹黨的作法有諸多不滿，後來變得游移，最後徹底接受了他們的主張，並且主動維護他們。

　　在麥克斯和馬丁不到一年半的通信裏，兩人從政見一致，逐漸出現觀點分歧、甚而思想對立。當排猶太人運動導致麥克斯的妹妹格麗賽爾被納粹突擊隊員追殺時，格麗賽爾尋求馬丁庇護，馬丁竟將這位曾經的情人拒之門外，最終格麗賽爾在不遠處的花園裏被殺害，馬丁清晰地聽到「幾分鐘後她不再叫喊了」。

　　這徹底激怒了麥克斯，於是麥克斯用通信方式去實行他的借刀殺人復仇計劃。在那個德國人的每封信都會被審查的恐怖年代，他開始故意在寫給馬丁的信里加上一些內容，好讓審查人員以為馬丁與猶太人有著某種特殊的聯繫。雖然馬丁在回信中苦苦哀求，但麥克斯並沒有停止計劃，在他接連幾封信後，麥克斯收到了他給馬丁的信被退回，信封上蓋著「查無此人」（Address Unknown）。麥克斯借刀殺人的計劃獲成功實現。

　　小說呈現的是那種沒有血腥的殺害，不著痕迹的反目成仇，使人明顯地感受到政治扭曲人性、讓一雙好友互相廝殺的絕望。讀到蓋著「查無此人」退回的信件時，不能不讓人心情沉重。

　　是甚麼導致兩個親如兄弟的朋友，在一年多變成這樣你死我活的狀態？是我曾經在這裏談到過的一個人，就是納粹的宣傳部長戈培爾。他被稱為「宣傳的天才」，是「創造希特拉的人」。美國心理學大師大衛‧邁爾斯（David Myers）這樣形容戈培爾：「他曾經承諾，只要讓他控制出版物、廣播節目、電影和藝術，他就能夠說服德國人接受納粹思想。」

　　戈培爾的承諾在馬丁身上得到了完全的驗證。作為一個自由主義者，馬丁在返回德國不到一年的時間，從對納粹的作法有諸多不滿，變成接受納粹思想，甚而對被追殺的舊情人拒絕伸出援手。從善到惡的變化不到一年。何以致之？

　　猶太裔美國學者漢娜‧鄂蘭認為，在極權主義國家，群眾由於缺乏自由交流的空間，已經喪失了由常識所提供的現實感，極權主義宣傳的強制性，為人們提供現實感的另一種替代品——不斷重複又似乎言之成理的謊言。馬丁正是被納粹宣傳機器炮製的謊言所蒙蔽，與良善、正義和真理漸行漸遠。

　　小說作者克萊斯曼‧泰勒說她之所以寫這部小說，正是因為她看到身邊的一些德國朋友在二戰前回到德國之後，「本來都是有教養有知識且熱心的人，卻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宣誓效忠納粹，甚至拒絕聽取有關希特拉的最輕微的批評」－－在龐大的國家宣傳機器的圍剿下，普通人的獨立思考和判斷顯得不堪一擊。

　　納粹的邪惡，也把身在美國的麥克斯的人性中的惡誘發出來－－馬丁對格麗賽爾的見死不救，可能只是出於冷漠或恐懼，麥克斯就想置他於死地，並且知道復仇計劃可能會殃及馬丁的家人。但他還是一步步地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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