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06
金磚擴員必遭狙擊,非洲經略仍靠撤僑?(二)
2011年「阿拉伯之春」顏色革命席捲中東北非,埃及「法老王」穆巴拉克、利比亞總統卡達菲相繼倒台,前者身陷囹圄,後者橫死街頭。美歐雖然出發點各異,但卻步調一致支援了反卡達菲武裝派系的行動,包括提供軍備並設立禁飛區。
中國在非洲安全形勢面臨從「軍艦撤僑」到「可撤可守」的轉變(互聯網)
在此次顏色革命浪潮中,美國的戰略目標較為長遠,試圖在利比亞、敘利亞、伊朗等敵對國家形成骨牌效應,完成新保守主義勢力蘊釀多年的「大中東計劃」;但其歐洲盟友卻較為短視,在遭受了2009年底希臘債務危機的重創之後,他們在利比亞等國看到了一條為自己「活血」的出路,通過支持反對派上台,不僅有望取得豐厚的油氣開採項目,而且還可以動用利比亞國庫的黃金,來支付「國際社會」在當地的戰後重建。
歐美的這場打家劫舍,卻令中資在當地損失慘重。利比亞陷入內戰後,各地中企設施和人員遭到武裝分子攻擊,雖然中國最終完成了規模空前的撤僑,但卻被迫留下龐大的能源及基建項目和設備,硬生生吞下了超過200億美元損失。而即使是今年初的蘇丹撤僑,經濟損失估計也有10多億美元。
與非洲戰略關係踏上新台階
過去中國在非洲出現戰亂時,採取被動撤僑固然經過利弊權衡:一方面,中國奉行不結盟和不干預他國內政的外交原則,需避免「選邊站」帶來的負面作用;另一方面,非洲國家反殖民主義情緒強烈,很容易對外資企業或軍事力量的出現產生敵意,也促使中國必須謹慎從事。
在金磚峰會前夕,西非內陸國家尼日爾爆發軍事政變,就反映出中國在對非洲外交工作謀取平衡的重要性:一方面,尼日爾軍人打起「反殖民主義旗幟」發動政變,連西方媒體都承認,他們的行動獲得了大多數民眾支持;可另一方面,兵變導致尼日爾與周邊西非經濟共同體成員國關係惡化,而這些西共體成員國同樣與中國關係友好。
例如在上周四(31日),西共體成員國之一的貝寧總統塔隆,應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邀請,對華展開為期四天的國事訪問,宣布兩國建立戰略夥伴關係。由於可見,如果西非局勢進一步惡化,北京又有可能扮演斡旋和調停的角色。而這個角色是中國在經濟起飛的同時,對非洲採取謹慎而友好外交政策所取得。
但是,南非金磚峰會的召開並成功擴容,標誌著中國在非洲的外交、經貿和戰略安全都將踏入更高的台階。十年前,利比亞內戰帶出了一個悖論,就是歐美摧毀了非洲最繁榮的國家,使之倒退至部落衝突時代,這反過來促使非洲國家轉為向中國取經,積極謀求獨立自主的政治、經濟及社會發展,獲邀加入金磚集團的埃及,和「小中國」埃塞俄比亞都是在此過程中鞏固了對華友好關係。
中國對非洲外交恪守不干預他國內政原則
為更嚴峻安全挑戰建立工具箱
正好是在卡達菲政權倒台次年,中國新一代領導班子開始大力推進「一帶一路」全球經貿倡議,令古絲路貿易復活。而在十年之後,金磚擴容又使得第三世界國家在經濟體量上,首次與七國集團(G7)有了分庭抗禮之勢。由於中國已經成為這場「百年變局」的主引擎,使得北京無可避免在非洲面對全新的安全挑戰,並需盡早為此建立可供選擇的「工具箱」。
中國在高風險海外地區的投資項目,過去亦曾發生小規模恐襲、武裝組織綁架人質等事件,大多透過當地軍隊或警方來解決危機。面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安全風險,北京的首要選項仍舊會是透過加強各國的合作與溝通,來提升中方利益的安全系數。但如前所述,中國既已走到了足以撬動國際舊秩序這一步,就不能不對更嚴峻的安全威脅未雨綢繆。
而這種安全威脅不僅僅是針對中國政府機構、企業設施和人員的恐襲可能升級,更應該考量到當地對華友好政府、政治領袖、社會人士、甚至部落族群,都可能成為政變、代理人戰爭或域外國家直接軍事打擊的目標。這也就使得北京有必要釐清新安全形勢下一些對外政策的灰色區域。
例如,一旦對華友好政府面臨外力脅迫,中方可以採取哪些行動?一旦對華友好國家爆發內亂,中國是否可以在關鍵的中資項目區域設立安全區,建立非交戰區,保障中方利益並就地收容難民?這些選項在何種情況下構成,或是不構成干預他國內政?
一帶一路的伸延和金磚時代的開啟,實際上使得中方迫切需要為這些問題提供答案,因為不能保障投資項目安全、甚至是被投資國的政治穩定,就難以維持一帶一路在非洲的基建項目及經貿來往,同時也難以建立可靠的金磚金融體系。簡言之,無論是全球新經貿還是新金融體系的拓展,都將比以往更需要軍事力量的支持。
尼日爾在金磚峰會前爆發軍事政變(美聯社)
保護中方設施並不違背戰亂國利益
因此,中國軍事力量必然會面對從「軍艦撤僑」,至「既可撤也可守」的轉變。就此本文必須指出兩點:一、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國,必有能力在友好國家遭遇外力入侵或發生內亂時,採取海外維和行動保障自身及當地利益,直至危機消除,這在現行國際秩序中並不罕見;二、在戰亂國家採取有限度的保護中方利益及維和行動,如果這種行動並不是採取進攻態勢,實際上也符合當地政府和民眾利益。
例如在今年初的蘇丹撤僑行動中,該國交戰雙方都對中國僑民表示友好,並配合了中方的撤僑行動。那麼進一步而言,如果中方能夠和當事國各方取得默契,以重要中企設施為基地建立非交戰區,以取代被動撤僑並非天方夜譚。畢竟只要中企設施不受破壞,人員不受影響,在當事國恢復政治穩定後,該國政府和民間便可第一時間恢復從中資項目獲利,除非這種政變具有強烈反中意識。
對外投射力量步步為營
但要做到這一點,顯然也面對高度複雜、敏感和危險性。例如在2016年7月,中國赴南蘇丹維和部隊一輛輪式裝甲車遭到一枚炮彈襲擊,造成1死6傷。一些外國軍事網站用此次事件來說明中國軍隊戰鬥意志不足,而忽視了中國軍隊在海外執行維和任務,必須服從於不擴大事態的首要政治使命。
海外軍事行動一旦失算,輕則像1991年美軍在索馬里遭遇黑鷹被擊落事件,重則像蘇聯和美軍先後陷入阿富汗戰爭。據說1979年蘇聯出兵阿富汗的消息傳到美國時,中情局內部響起一片歡呼與掌聲,因為當時美國還沒有完全走出越戰的陰霾,而中情局終於盼到了蘇聯掉進泥濘的時刻。
中國海軍的首要任務是區域拒止和反遠海封鎖(互聯網)
汲取了冷戰以來大國在海外軍事行動失利的教訓,中國對外軍事力量的投射亦必然是持續低調,步步為營的。從2016年開始,中國海軍陸戰隊便開始在新疆戈壁沙漠展開集訓。如果中國海軍的假想目標僅局限於西太平洋,陸戰隊深入沙漠地帶是為了甚麼?
至2018年,在針對「伊斯蘭國」(IS)的反恐戰進入高峰時,中國又低調對敘利亞政府提供了軍援和軍事指導,定點清洗了IS其中一支最兇悍的武裝組織-東突營。而幾乎在同一時間,中國還軍事援助了時任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在該國南部馬拉維長達五個月的反恐戰。
隨著金磚時代拉開序幕,中國的海外安全關注亦必將由支援反恐,擴大至軍事力量的遠程投射,這又涉及到軍費開支的問題。相較於美軍在全球各地遍布基地,並因此承受龐大軍費負擔,中國目前在非洲僅設有吉布堤海軍補給站。
但反過來說,中國海軍的主力仍聚焦於西太平洋的拒止作戰及反遠海封鎖,對於非洲現階段只需要完成從「軍艦撤僑」,至「可撤可守」的蛻變。在中國現時075兩棲攻擊艦已初具規模,且高度無人化的076兩棲攻擊艦亦在建的情況下,中國海軍完全可以派出一支由兩棲艦、綜合補給艦,並由055、052、054系列水面艦隻組成的特遣隊,定期前往非洲進行「高度透明化」的訪問及自由航行。
這支小型兩棲艦隊的遠洋至少可以起到兩個作用,一是對外展示中國在各種不同情況下具備的軍事反應選項,包括快速向目標地區投放一千名海軍陸戰隊員,及裝甲載具和直升機掩護;二是迫使其他大國亦分派出相當數量的艦隻沿途跟蹤,從而減輕西太平洋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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