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內外政策的民意基礎

　　美國總統特朗普二次執政未足一年，但其政府推出的各種措施和他引導的社會思潮已經給美國的政府體制及外交政策帶來巨大變化，難免讓外人覺得，如今的美國與固有的印象相比，真是面目全非。這些政策和措施傷害了很多美國人的切身利益，讓一些人失業，其中不乏兢兢業業的低層聯邦僱員，但同時也滿足了很多人長期以來的期盼，回應了他們的一些訴求。眾多民意調查顯示，美國人對特朗普的政策有彈有讚，主要取決於受訪者自己的立場和利益。

 

　　作為近代最強勢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再度入主白宮之後，一方面按照自己的思路治理國家，從政策上、組織上作出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另一方面，他經常假公濟私，給自己臉上貼金。他任命馬斯克領導政府效率部就是一個典型例子，他公開宣稱目的是提高政府效率、削減冗員，但另一個不言而喻的目的則是清掃政敵，剷除聯邦政府體制內制衡他的民主黨勢力。

 

公報私仇，利用權力整肅政敵

 

　　在馬斯克對聯邦機構進行「大清洗」時，首當其衝的是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和聯邦司法部。USAID的很多僱員思想上傾向民主黨的價值觀，立場有悖於特朗普主張的「美國優先」。同時，特朗普認為，司法部是拜登政府對他進行政治打壓的機器，他借馬斯克的手整肅那些曾經參與調查他違法行為的官員。他接著派自己的親信到司法部，利用政府的權力調查和騷擾曾經對他提出彈劾案的民主黨政客。此外，他還利用總統的權力，赦免了參與2021年1月6日國會山騷亂事件的所有違法者，為他增加了政治資本，而受損的則是民眾對司法體系和公平正義的信心。

 

　　美國的常春藤名校也被特朗普視為必須整肅、打壓的對象，因為這些大學屬於民主黨的勢力範圍，培育的學生也傾向民主黨的政治理念。於是他用縱容「反猶太主義」、搞「多元包容」作為藉口，要求哈佛大學等頂尖學府向官方提交學生中政治活躍分子的個人資料，向聯邦政府定期匯報，還要申報教職員招聘的具體規定和程序，否則就停止聯邦政府撥款。白宮最終令頂尖大學屈服，而且還限制這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的比例，理由是為了更好照顧美國學生的利益。

 

美國常春藤名校被特朗普整肅打壓，因為這些大學培育的學生傾向民主黨的政治理念。(AP)

 

　　這一系列措施對美國的聯邦機構和頂尖大學造成了巨大衝擊，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原有的人員組成和內部文化，曾經在這類機構和大學中工作過、學習過的人可能感到難以接受，甚至痛心不已。但另外一些美國人卻可能未受觸動，因為聯邦政府和頂尖大學離他們太遠，能在縣政府某個職位或者在州立大學畢業已經是他們的人生巔峰，壓縮官僚機構、把政府資金更多投向公立大學是他們的願望，也最符合他們的利益。至於國會議員被特朗普打壓，很多人認為這是政客之間的「互毆」，並不涉及公平正義，因為華盛頓的政客都很腐敗。而最後這一點恰恰是特朗普去年大選拉票時反覆強調的，儘管他已經做過一任總統，但他仍把自己說成是華盛頓的「局外人」，要殺入華盛頓，改變那裏的政治生態，而很多人接受了他的說法。

 

　　這就是美國的現實，特朗普攪亂華盛頓、打壓精英大學、限制外國留學生人數並非人人反對，因為每個人的生活處境不同，關注的焦點也不同，在爭議更大的反移民問題上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打擊移民，回應訴求減輕負擔

 

　　特朗普二次上台後立即著手兌現競選時的承諾，嚴厲打擊非法移民，並且擴大改革範圍，連出生在美國，自然是美國公民或自然享有美國公民權這一點也要取消，目的是減少非法移民到美國生孩子。

 

　　特朗普調派移民和海關執法局(ICE)去「清剿」非法移民，引起國內保護公民權利的民間團體和少數族裔基層組織強烈反對，其中的少數案件涉及違反程序的暴力執法，被法院頒布禁止令。但政府拒不執行法院的裁決，令行政部門凌駕於司法體系之上，違背了權利制衡的基本原則。有些個案還影響到美國與外國的雙邊關係，在國際上損害了美國的形象。但這樣做有利於特朗普借題發揮責罵拜登政府無能，同時順應了美國的反移民情緒。

 

移民和海關執法局(ICE)以暴力手法「清剿」非法移民，惹來不少非議。(AP)

 

　　特朗普把外來移民描述成低能、懶惰、想佔美國便宜的人，甚至稱他們是罪犯。很多美國人對此表示認同，因為他們見到外來移民尤其是講西班牙語的非法移民，有時找不到工作或者根本不想找工作，就依靠政府提供的社會福利來維持生活。而且他們來到美國後不斷生孩子，令所在地區的學校和托兒所出現資源短缺，影響當地居民的生活。30年前我初到美國時，這類情況就已存在，至今基本沒變，甚至有些地區更加嚴重。

 

　　特朗普的反移民政策回應了一些選民的長期訴求，也有可能為美國節約一部分社會福利開支，有助於減輕聯邦政府的負擔，並緩解一些地區教育、醫療等方面的資源匱乏。但執法過程中的各種爭議則令社會更加撕裂，期望將自己家人從母國帶到美國的新移民與其他居民立場對立，但新移民人數少，很多只有居留權（綠卡），無權參加投票，不足以影響各層級政府的決策。而支持特朗普政策的人往往有權投票，因此反移民政策有利於鞏固他的選民基礎和日後延續相關政策。

 

　　這裏順便說一下特朗普反移民政策在世界各地的影響。最新的例子是，上周日（14日）在智利總統選舉第二輪投票中，極右翼政黨共和黨的候選人卡斯特獲勝，他在競選中採取了與特朗普相似的競選策略，強調非法移民給智利帶來嚴重社會問題和治安問題，承諾當選後會在智利與秘魯和玻利維亞接壤的邊境修建隔離牆，與特朗普政府在美墨邊境的做法一樣。他的競選戰術很奏效，一些年輕人戴著有「Make Chile Great Again」口號的帽子參加他的造勢大會。

 

智利極右派總統候選人卡斯特憑著與特朗普相似的競選策略，上周贏得大選。(AP)

 

改變方向，對外政策追求實利

 

　　在對外政策方面，特朗普的出發點是為美國爭取更多經濟利益，地緣政治因素往往不是第一位。持續至今的關稅戰是為了美國的經濟利益，要求歐洲國家出資為烏克蘭購買美國武器也是為了美國的經濟利益。每場外交談判都有具體的經濟目標，即如何為美國賺錢，而不是如何維護國際關係基本準則，促進和平與進步，所以他的政府在以哈衝突和俄烏戰爭兩大熱點問題上都糾結於經濟利益的具體分配，聚焦在美國如何獲利，而不是當地人的根本訴求。

 

　　在美國施壓和調停下，以色列與哈馬斯達成停火，但缺乏能持久的根本性解決方案。按照特朗普的願景，將由美國參與戰後重建，按美國標準將加沙地帶打造成一個超大型度假村，擁有一望無際的沙灘，吸引全世界的遊客，美國可以長期分享收益。至於世代居住於此的巴勒斯坦人，特朗普認為可以將他們遷往他國，但他並沒徵求當地巴勒斯坦人的意願。

 

　　至於調解俄烏衝突，特朗普最關心的是如何攫取烏克蘭的礦產資源，可被視為趁火打劫，重點是如何在停戰之後開採、分享烏克蘭的稀土，讓參與其中的美國企業獲得巨額利潤。美烏雙方花費大量時間，談判利潤分成協議；最近他又施壓，促烏方接受割讓領土的協議，因為「這是對烏克蘭來說最好的方案」。但他低估了烏克蘭人維護祖國領土的決心和勇氣，所以他提出的方案，烏方至今拒絕接受。

 

特朗普的外交政策重點，是為美國爭取更多經濟利益。(AP)

 

　　與中國的關稅談判更不用說了，所謂的「國家安全」其實只是藉口，想幫英偉達賣晶片時，「國家安全」就不是優先選項了。

 

　　最近在調整國家安全戰略之後，美國增加在西半球的動作，最明顯的是對委內瑞拉強化軍事威脅和在公海上武力挾持「非法運油船」，目的是為了侵吞委內瑞拉的石油資源，對於國際社會的譴責，他並不在意。

 

　　雖然這些行動涉及政治理念，也有兩黨爭鬥的因素，但在美國選民中，始終有一部分人表示支持，因為他們接受了特朗普的說法，不認為美國履行國際義務有甚麼實效或者對美國有甚麼好處。值得注意的是，這批人並非極少數，他們構成了特朗普的選民基本盤，也是他執政的民意基礎，外力很難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