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望低迷的美國總統拜登，上星期宣布兌現競選總統時的承諾，免除部分美國人所欠的聯邦助學貸款(俗稱學貸)。白宮官員強調，此舉是為了幫助中產家庭，但社會各界對拜登此時「兌現承諾」卻有不同的解讀，有人贊同此舉但認為力度不夠，應該豁免更多些；也有人批評拜登是為了討好部分民主黨選民，幫民主黨候選人在11月的國會選舉中拉票；還有人認為拜登的免債決定缺乏國會授權，揚言要對其合法性提出挑戰。
　
借錢讀書乃常態，欠債未還非本願
　
　　美國人借錢讀大學非常普遍，畢業多年仍未還清學貸也司空見慣。幾年前，在我授課的浸會大學新聞系本科班上，有一位美國交換生(exchange student)，下課和他聊天時說起讀書的費用，這位來自波士頓的小伙子說，他媽媽大學畢業20多年了，仍有學貸沒還清。拖欠學貸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之一是聯邦政府提供的學貸利息低，不像信用卡債務那樣利滾利，很快就讓欠款人不堪重負，所以有些人即使手頭有了點錢也不一定把償還學貸放在首位。根據一項統計，只有42%的人五年內還清學貸款，多數為大學畢業後找到較好工作的借款人。　

(iStock)

　
　　長期欠帳未還的人往往是因為借錢上學但卻沒能提高收入，比如因為讀了兩年社區大學之後沒能轉入四年制大學，最終沒有取得學士學位，難以獲得高薪職位；有些人借款讀大學或者讀碩士，但畢業後都未能找到收入較高的工作，反而欠了一大筆學貸。紐約時報的報導說，全美4500萬人的學貸仍未還清，總共欠款1.6萬億美元，除了房屋貸款外，這是美國人欠款最多的一種貸款，比購買汽車欠款還多，也比信用卡欠款多。
　
　　民主黨內的「進步派」頭面人物多年來一直呼籲「免學貸」，兩年前總統大選時，民主黨聯邦參議員沃倫(Elizabeth Warren)在黨內初選時承諾，如果她能入主白宮，會首先免除5萬美元的「學貸」；而「左派旗手」桑德斯參議員(Bernie Sanders)更加激進，矢言當選總統後將免除所有的「學貸」。拜登當時的表態比他們保守，他僅承諾上台後將免除欠債人1萬美元的學貸，因此拜登上周宣布的免債方案起點就是1萬美元，最多兩萬。
　
白宮聲稱「幫中產」，拜登之言難自圓
　
　　拜登的免學貸計劃是有限制的，並非欠款人都可獲得豁免。在2020或2021年一年內個人收入12.5萬美元以下或家庭收入25萬美元以下者，可免1萬美元；如果是申領了佩爾助學金(Pell Grant)，則可免債2萬美元(佩爾助學金的發放對象是低收入家庭的大學本科生，其家庭年收入為3萬美元以下)。
　
　　免除學貸會令政府減少巨額收入，這個洞將由誰來填？白宮發言人尚．皮埃爾(Karine Jean-Pierre) 在記者會上拒絕對此提供明確的答案，只是反覆強調拜登政府為中產家庭做了很多事，最近通過的《2022降低通脹法》就是為了幫助美國人緩解通脹壓力，而這次免債對象中的90%來自年收入7.5萬美元以下的中產家庭。
　
　　免學貸主要為了幫助中產？按照拜登本人的說法，免學貸的好處遠不止如此。他在白宮發表講話時列舉了多項預測數據，包括多少萬人有可能受惠，多少萬人可能會擺脫債務負擔，然後進一步推論說，「終於可以讓人們考慮買房、考慮組織一個家庭(生小孩)或者開始創業。如果做到這一步，整個經濟都會轉好。」聽到這裏，人們可能會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在當今通脹高企、加息不斷的環境下，買房、養孩子、創業都不是三萬五萬美元就可以辦到的，往往會涉及十幾萬甚至幾十萬美元，而政府免學貸最多只有兩萬美元，怎麼可能指望它帶來那麼大的刺激作用？要真是像拜登說的那麼「給力」，能讓經濟形勢轉好，為甚麼政府不一早推出這個政策？這樣誇大其詞，自己不臉紅嗎？
　
借題發揮為競選，黨派形象隨「風」變
　
　　對於民主黨總統推出的政策，共和黨政客自然要反對，這是華盛頓的常態。拜登宣布免學貸之後，共和黨政客的攻擊立即開始。有共和黨國會議員在電視上說，民主黨的政策只支持東岸和西岸的有錢人(民主黨選民在東、西兩岸比較集中)，這次免學貸受惠的多數是民主黨選民。他接著質問:在農村或小鎮上的人沒上過大學，但他們同樣努力工作，他們的生活一樣艱難，為何卻得不到政府援助？這個講法容易在一些選民中引起共鳴，特別是在美國中西部和南部的農業州，而那裏正是共和黨的票倉。
　
　　共和黨以往給人的印象是代表大財團和大企業的利益，主張減稅，因此得到有錢人的支持；而民主黨則主張政府參與社會運作，向中下層提供更多福利，保護弱勢社群，所以其選民基礎是低收入白人以及黑人等少數族裔人士。進入21世紀，經濟環境的變化令黨派政治也發生變化。製造業企業大量外遷至發展中國家，「鐵鏽帶」(Rust Belt)的藍領工人失去了穩定收入和優厚的福利，在知識型經濟環境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與沒上過大學的人在收入上的差距愈來愈大。於是共和黨政客開始鼓吹民粹，搶著做低學歷白人選民的代言人，並抨擊民主黨「只代表白人精英階層的利益」。民主黨何時變成「白人精英黨」了？共和黨這個「華麗轉身」真讓人難以置信。
　
　　針對拜登的免學貸決定，不僅有「蹭熱度」的兩黨政治爭鬥，同時也有人指出，成千上萬樸實的美國人靠學貸讀完大學，畢業後節衣縮食放棄享受，以便盡快還清貸款，這體現了美國人傳統的奮鬥精神。政府如今不獎勵他們，反而獎勵不積極還貸的人，這公平嗎？還有人堅信，聯邦政府的財權來自國會，拜登政府未得到國會批准，無權免去學貸，他們準備就此提出法律挑戰。看來拜登競選時的承諾能否兌現還是未知數，等到塵埃落定，國會中期選舉可能早已結束，屆時還會有政壇名人關心今天這場「學貸風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