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朋友患上抑鬱症，終日鬱鬱寡歡，思想消極，沒精打采時，我們總愛說些打氣鼓勵的話，例如：「明天會更好」、「向好處看喇」、「積極一點罷」、「不要想那麼多」、「你想想很多人比你更不幸呀」等，希望對他有點幫助。

　　筆者從事抑鬰症治療及研究，曾經訪問不少抑鬱症患者，問他們覺得甚麼是最癈最沒有幫助的話語，他們異口同聲說，上述的勸說，雖然出於良好意願，卻是全無果效的空話。為甚麼呢?

　　抑鬱症和喜怒哀樂情緒中的哀，質和量都有所不同。我們日常經歷的「哀」和「不開心」是短暫和不藥而癒的，對生活的影響也是輕微。但抑鬱症患者的低落情緒是揮之不去，令人感到無助、無價值和無望，影響胃口睡眠、工作或學習、甚至對社交和對生活也失去動力和興趣。

　　所以當你說那些要積極要樂觀的時候，患者第一個感覺是你並不明白抑鬱症是甚麼一回事。他們心裏想：「誰不知阿媽是女人？誰不想幫自己走出這困局？但是抑鬱就好比走進了迷宮，拼命找出路卻頭頭碰著黑，怎也找不到出路，到頭來你只會坐以待斃，放棄尋找出路。所以我們不是不想積極，而是不能積極樂觀。」

　　阿文就是個典型例子。他的女友在交通意外死去，他不斷怪責自己駕駛時分心而導致意外，自己亦因受傷住院數周，額上留有疤痕。每次看見這疤痕便憶起女友和她那傷心欲絶的父母，他們往日對他相當愛惜，今日見面，大家都渾身不安。因為失眠，所以上班時精神不集中，難免出錯捱罵。同事開始對他的表現有點厭煩，覺得事到如今已經大半年了，為何他仍不能放下，收拾心情，好好重建生活。

　　當朋友發放這些積極樂觀論時，阿文就會內心交戰，摯愛已死，又有甚麼明天會更好？他也想站起來，但一看見鏡中的自己，便自然勾起所有回憶。他也曾接受朋友邀請外出，但一群人在嘻嘻哈哈的說笑時，他卻鬱鬱寡歡，不能投入。聽見朋友的勸勉時，他覺得也許朋友也嫌棄我的負面情緒，覺得我不再有趣了。於是他逃避社交活動，免得掃興，亦免得自討沒趣。

　　漸漸地，他的消極不單是因為生活逆境而產生的，亦是對自己患上抑鬱症的沮喪感。他討厭自己也討厭這種狀態，為不能自救而感到失敗。所以，朋友的勸說，很多時變成敷衍的廢話，甚至增加他的自責和挫敗感。

　　我曾經問阿文，甚麼是康復的要訣，他微笑地說：「就是你那個井的比喻！」

　　（待續）